雙宋婚變后，宋仲基率先在去年翻身（《文森佐》）。

宋慧喬卻因戲路重復，陷入每一個中年女演員都會遭遇的困境——被嘲「顯老裝嫩」，口碑一直沒咋回升。

但今時今日，雙宋對決可真真是戰況反轉。

上個月，前夫雖憑《財閥家的小兒子》創下收視紀錄，但因大結局的「一場幻夢」未能滿足觀眾期待，終是口碑大滑坡。

在韓國被群嘲，在中國也以豆瓣7.2分黯然退場。

而同為復仇爽劇，宋慧喬主演的《黑暗榮耀》，卻頂著前夫的熱度逆風翻盤。

觀眾一邊倒盛贊她演技好，新作全方位完勝前夫。

兩部作品區別在哪？

其實就復仇爽劇來說，《財閥家的小兒子》前15集還算精彩。

頹喪男主穿越回過去重生，成功上位做財閥大BOSS并收獲愛情，是標準的爽文范本。

可大結局卻泄了氣，說這只是男主做的一場夢。

爽了，卻又沒真的爽。

相形之下，《黑暗榮耀》爽得干脆利落，那叫一個痛快。

劇中，宋慧喬飾演的女主文東恩，出身貧寒。

她中學時遭富二代同學霸凌、[性·侵]，被導師毆打、母親拋棄，退學后便決心復仇。

她步步為營，終于在十多年后布局就緒。

這，是導師臨死前，見到的最后一張笑臉。

這，是霸凌者為人妻之日，她 敲響的喪鐘 送上的婚禮祝福：

人生的紅白喜事

也不是只有婚禮而已

道歉？她不要。

她只要所有作惡的人現世報，哪怕自己一同被毀滅。

劇情比前夫的「一場幻夢」來得帶感，喬妹也是真真的搖身一變為喬姐。

但8集追完，飄必須坦白地說：

可惜這劇往后還是露怯。

它一針見血的表殼下，藏的還是打雞血、灑狗血那老一套。

形容女主文東恩（宋慧喬 飾），我會用「復仇機器」這個詞，而非人。

且不要急著罵飄，以為飄多不待見喬妹這個新角色。

我反而是痛心被霸凌者所受的傷。

以及，一旦弱者開始反抗，她便沒有退路，竟要付出如此大的代價。

文東恩被霸凌后，某種意義上已經死了。

霸凌者是「殺」她的兇手。

毀傷她的肌膚，踐踏她的自尊，殺死她的笑容，殺死她的愛情，也殺死了她的靈魂。

但最殘忍的是，兇手，也是支撐她活下去的唯一信仰。

憎恨就像思念

她活著不為別的，只為復仇。

因此不再有除恨之外的任何情緒，笑容，只在復仇時出現。

愛情，也只是她復仇的工具。

霸凌是怎麼「殺」死她的？

加害者肆無忌憚，旁觀者對權勢屈服，而文東恩，孤立無援。

那時她在學校，只是一名不起眼的窮學生（鄭知曉 飾）。

總是穿肥大的校服，掩蓋衣著的簡陋；和母親住在廉價出租屋，但母親總是消失。

她灰暗的生活，卻是富二代同學眼中的「童話故事」。

聽說妳住月租旅社

妳的生活就像童話故事耶

被盯上之后，他們開始對她霸凌。

在學校籃球場，用電發棒燙她手臂。

甚至找到她家，用發燙的熨斗逼她跳舞，否則便在她腿上留下熨痕。

還堵上她發出慘叫的嘴，以如此暴力的方式，奪走她的初吻。

以往拍校園霸凌，多數影視回避暴力的殘酷。

但《黑暗榮耀》是用完整的霸凌過程、潰爛流膿的傷口，讓觀眾看到傷從何處來。

用切膚的痛，訴說受害者的無助與絕望。

傷疤永遠留在了文東恩身上

這些十來歲的小孩，哪來那麼大惡意，對同齡的弱者殘暴至此？

父母「言傳身教」的結果。

文東恩初次被霸凌后，曾向警方報案求助。

惡霸頭子樸妍珍（辛睿恩 飾）的母親趕來，沒有教育小孩不要欺負同學，倒是氣自家孩子不爭氣，「連個窮丫頭都應付不來」。

在劇中這些財閥看來，世上能用錢解決的都不是問題。

他們只要拿出一點小錢，就有窮人對他們彎下腰版、感恩戴德。

花點小錢

我瞬間變成她的神了

區區100萬韓元（約5000多人民幣），便能讓一個母親露出自私的嘴臉，為蠅頭小利而棄孩子的未來于不顧。

文東恩的母親簽字和解，讓文東恩以「不適應」理由退學

富二代們從小耳濡目染，字典中自然沒有「生命皆平等」

他們用電發棒燙傷同學，絲毫不覺這叫殘忍，更別說是否感受得到對方的痛苦。

也就是在這次報案后，文東恩徹底看清自己身為窮人所處的境地。

母親拿了100萬和男人遠走高飛，連吃飯的錢都不給她留一分。

本該保護她的導師，為了工作評級，把她的不幸輕描淡寫為「朋友間的惡作劇」，甚至在辦公室對她大打出手。

唯一試圖幫助她的校護，也被惡霸頭子的母親清理，丟了工作。

沒有人會來救她，沒有人聽見她的哀鳴。

沒有人會保護妳

無論是警察 學校 還是妳的父母

妳知道這叫什麼嗎

社會弱勢

如果這個世界如此叫人絕望，看不見光明。

文東恩選擇的方式是：那，就獻祭一個自己，干翻這個世界。

反正，她已經一無所有。

不論在復仇爽劇還是宋慧喬過往作品譜系，文東恩這個角色，都是獨一份的存在。

就前者來說。

自兩年前《頂樓》現象級爆火，韓國人便混搭女性困境、貧富差距、校園霸凌等等，把該題材卷出了各式花樣。

光是去年，就有《夏娃》《安娜》《小小姐們》《黑話律師》《財閥家的小兒子》等不下十部。

圖源｜《安娜》

但盡管故事情節有差異，內核卻相當一致：

要麼不是真復仇，像《夏娃》的主角依附男性，《小小姐們》的主角依附權勢；

圖源 | 《小小姐們》

要麼編劇們終歸有所顧慮，不敢讓主角決絕到底，像宋前夫的《財閥家的小兒子》，復仇到最后不過只是一場幻夢。

看似該題材已經卷到盡頭，《黑暗榮耀》卻爽到了新的高度。

文東恩有瘋批的一面。

她內心千瘡百孔，但在仇人面前，卻笑得風光燦爛。

更關鍵是她足夠決絕。

不要道歉，不愿寬恕，只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這個爆款路子，十年在現象級日劇《半澤直樹》就被驗證過很有效。

文東恩一心奔著復仇而去，甚至斷了自己后路，不讓任何塵物動搖她復仇的決心（至少目前播完的第一季是如此）。

這份狠與決絕，放在宋慧喬本人舊作里，更是獨此一個。

許多人認識宋慧喬，是從千禧年《藍色生死戀》開始。

這不單是第一部在中國獲得廣泛影響力的韓劇，也常常被視為韓劇悲劇時代的起點。

宋慧喬出道的二十多年，幾乎就是韓流的代名詞。

但飽覽她的舊作，熒/銀幕形象大都是溫婉、甜美小白花，戲路難有突破。

圖源 | 《浪漫滿屋》

近年更是連連在現偶里和弟弟們戀愛，眼見皮膚狀態不比從前（畢竟年紀到這了），劇情卻同樣老套，讓人提不起追劇的欲望。

圖源 |《男朋友》《現在正在分手中》

這次新作于她而言，的確算是一次成功的自我顛覆。

角色出彩之處還在于，她的復仇不再只是徒有個叫囂、實則內里不講邏輯。

而是帶腦子、講謀略的。

就如貫穿全劇的比喻——圍棋，從邊緣展開進攻，逐步擴充己方陣營，同時不斷破壞敵方陣地，最終取得勝利。

這種極致的爽感，是層層推進、步步為營的結果。

說白了就是：尊重觀眾。

而宋慧喬的演技，也撐得起角色。

演技爆發時刻

即便整季8集只在鋪墊，但光是文東恩為復仇布局的過程，就足夠引人入勝。

譬如擴充己方陣營。

因是社會弱勢的聯盟，動人之余，有種悲壯之感。

財閥家的傭人（廉惠蘭 飾）因深陷家暴無法脫身，與文東恩互利互助、各取所需。

文東恩靠她收集線索、證據，她靠文東恩擺脫丈夫。

但反抗所要付出的代價是，不得不成為殺夫的妻子、犯罪的母親。

即便日后真能從家暴中脫身，也無法如愿和孩子吃一頓平和像樣的晚餐。

善雅是傭人的女兒

文東恩還善于利用人性的弱點。

她知道富人不止霸凌窮人，也霸凌自己身邊較弱勢的同類。

每個圈層都有鄙視鏈，人就是這麼軟弱的動物。

她便借此說服敵方陣營倒戈。

只稍稍打擊一下對方自尊心，再附上一點躍升的甜頭，對方便會乖乖為己所用。

想把他們踩在腳底的心情

我想妳應該懂

而破壞敵方陣地，說來是復仇計劃中難度最低的一環。

財閥最在意什麼？

不是權勢，不是財富，而是名聲。

因為名聲是他們維持現有階層的關鍵，一旦失去它，便可能失去一切。

而他們那窮奢極欲的生活，太易留下馬腳。

惡霸頭子樸妍珍（林智妍 飾），瞞著丈夫（鄭成日 飾）和另一財閥（樸成焄 飾）搞破鞋，并讓私生女名正言順做了正主的女兒。

這三人的軟肋，是孩子。

而他們當年的跟班，後來[吸·毒]的[吸·毒]，縱欲的縱欲。

文東恩只需掌握證據，實錘他們里層的齷齪，便能讓仇家萬劫不復。

甚至她只是以證據私下威脅，對方已經自亂陣腳。

果然，只有魔法能打敗魔法。

看曾經作惡的人氣急敗壞，對受害者跪地求饒。

不得不說，這一畫面大快人心。

但。

飄在文章開頭也說了，它一針見血的表殼下，藏的還是打雞血、灑狗血那老一套。

她的復仇，只娛樂了觀眾。

于現實中的霸凌受害者，她不是范本，也不是答案。

甚至，連止痛藥都算不上。

誠然，韓劇對現實問題的批判，總是更為直接。

但追溯至根本，它本心仍是功利的。

譬如對反派的刻畫。

該劇中的財閥們，從人設到表演，均是一眼可見的壞。

他們無惡不作，壞得徹底。

妳一塊石子扔下去，都泛不起一絲善的漣漪。

同為網飛出品，由另一地區的制作團隊處理相同題材，呈現的價值觀便完全不同。

譬如去年的台劇《她和她的她》。

即便罪惡頗深的人，仍也有人性復雜的一面——

[性·侵]學生的中年男老師，作惡前也是溫柔人夫、教學優等的良師。

不過與其說是價值觀差異，不如說是側重點有別。

一個更注重觀看體驗（彰顯貧富對立，對刺激觀眾的情緒閥門往往奏效）；

一個更在意現實真相（感官效果不強，但著力于揭露和探討現實問題）。

這也就暴露了，即便《黑暗榮耀》決絕到底，它仍不過是一場不切實際的幻夢。

女主中學被霸凌時無人施救，幾乎被世界拋棄。

但當她十多年后正式展開復仇，遇到的人卻都好心又善良，愿意助她一臂之力。

譬如男主（李到晛 飾）。

兩人不過是在醫院見過一面，他便費盡心思找到文東恩就讀的學校，趕來提醒她貧血嚴重，記得吃藥。

往后，飄的確也有被兩人超越愛情、互相救贖的關系打動。

-妳回去吧，我想要更忠誠地信仰憤怒與邪惡

-告訴我吧，那群人中，我要先幫妳殺哪一個

但也不能否認，他的出現猶如天降神兵，是瑪麗蘇文學的事實。

又譬如傭人。

她見文東恩每晚出現在財閥家門口翻垃圾，非但不告發，反被她的堅持打動，選擇把內心最私隱的部分交付予她，與她一同戰斗。

也不可不謂是偶像劇才有的狗血情節。

看妳堅持了半年

應該做什麼都會成功

而文東恩復仇謀略中最為關鍵的部分——

在擴充己方陣營、破壞敵方陣地之前，總得先靠近敵人才行嘛。

那社會弱勢，又如何才能夠到富人階層呢？

這劇給出的答案是：讀書改變命運。

當年退學后，文東恩一邊打工一邊自學，最終考上大學，也在畢業后得到體面的工作。

雖未大富大貴，但也是不缺錢花、租得起財閥同小區住房的小富之人。

這劇撕裂之處便也在這。

它一面強調貧富懸殊，階層鴻溝無法逾越；

一面卻又打雞血，認為窮人只要努力努力再努力，便能憑讀書實現階層跨越。

甚至，隱約指向被碾壓得更徹底的人，才有逆襲的可能。

這，真的是站在底層出發的角度嗎？

這些Bug之所以在劇中難被察覺，一來是編劇金銀淑（《鬼怪》《太陽的后裔》）擅于鋪排細節，使得它們破綻不明顯，還不至于讓觀眾出戲。

二來是她一貫拿手的台詞部分，讓《黑暗榮耀》鍍上一層高級質感，Bug幾乎遁形。

譬如文東恩的內心獨白，以一種近乎迷戀的病態，反襯她對霸凌者深入骨髓的恨。

我為妳將在秋天出生的孩子

取了超過一百個名字

甚至代妳干杯慶祝

我會成為妳生命中揮之不去的謠言

我的整個世界竟全都是妳

也因為我的整個世界都是妳

未來妳女兒所要面對的世界

肯定會全都是我

我甚至猜測，金編劇是否喜愛香港某著名詞人的作品，他們有著相近的凄厲與悲情（參考《春秋》）。

而該劇的鏡頭語言，尤其文東恩引誘人夫的片段，也超越大部分電視劇，水準比肩電影。

兩人恰到好處的曖昧距離，搭配慢鏡頭、異域風情配樂，可不就是南韓王家衛嘛。

但即便有以上buff加成，仍無法抹去它本質的功利。

就爽劇而言，《黑暗榮耀》的確是一部上乘之作。

飄和大家一樣，點開便停不下來，一晚炫完8集。

可一旦結束播放后回想，它便經不起仔細端詳。

換句話來說，它其實與《財閥家的小兒子》同源異流，都是一場不切實際的幻夢。

只不過一個笨拙，選擇自白；一個機靈，懂得隱藏。

我們常常會說，爽劇嘛，夠爽就行。

但其實它與現實真相并不必然相悖。

如今爽劇泛濫，市場也已達到飽和。

導演編劇們如若真有抱負，便不該再過度迷信爽感。

這夠猛，但可惜，并不夠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