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它帶走,光陰的故事,改變了我們。
五島之虎
1999年,
18歲的二女兒告訴阿虎,
要去京都闖蕩的時候,
阿虎只說了三個字:
不同意。
一個雨天,
二女兒還是收好行李,
登上了開往京都的客船,
離開了生活十幾年五島。
「你不用再回來了!」
阿虎對著二女兒的背影,
說了句氣話。
等船真的開走了,
阿虎還是沒忍住,
抹著眼淚、哭了。
阿虎本名犬塚虎夫。
在日本五島,
開了一家名為「虎屋」的,
烏冬面作坊。
漂浮在日本西海上的五島,
有豐富的自然資源,
卻因為年輕人的紛紛出離,
日漸蕭條。
1993年,
40歲的阿虎正值壯年。
他與妻子有七個兒女,
最大的上高中,
最小的只有兩歲。
不論年紀大小,
都是這個傳統匠人之家的,
勞動主力。
每天淩晨兩點,
阿虎就早早起來,
開始準備一天的工作。
淩晨四點鐘,
是四女兒小櫻的幫工時間:
她負責將父親發好的面,
揉細、刷油。
五點一到,
小櫻就可以休息了,
由其他兄弟姐妹接力。
長子拓郎負責將面切好,
二女兒、四女兒、次子龍之介,
甚至是兩歲的小兒子,
負責將麵條裝箱。
作坊入口,
貼著寫有名字的「時間卡」。
每個月孩子們都可以,
按照打卡算出的工時,
領取自己的零花錢。
「這樣做不僅是為了,
磨練孩子的意志,
還要讓他們學會體諒他人,
懂得金錢來之不易。」
阿虎就這樣,
用一個匠人的堅守,
守護著匠人之家。
用一位父親的堅持,
延續著家族的傳承。
但是阿虎知道:
大家庭就像一朵蒲公英,
歲月的輕風一過,
孩子便也四散開來。
第一個說要離開的,
是一向有主見的二女兒。
相比製作烏冬面,
函授高中畢業的她,
更喜歡攝影,
她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阿虎曾經成功勸說高中畢業的長子,留在五島,一邊打漁一邊幫他打理烏冬面坊。「人不認同自己的家鄉是不行的。」
他也成功勸說,
想考大學、做老師的長女,
留下來打理家業。
可是這一次,
倔強的二女兒,
堅持選擇了自己的路。
在對抗中妥協傳承,
也許正是家族的意義。
阿虎和留下的孩子們,
依舊每天早早起床,
重復著深入肌理的每道工序,
簡單、充實、快樂。
為了充分利用五島的海水資源,阿虎還在海邊建了一個海鹽工坊,成了長崎縣民間制鹽第一人。
同製作烏冬面一樣,
海鹽的製作同樣辛苦。
一旦生起火,
24小時都不能離開。
阿虎的身體大不如前,
卻依舊像年輕時一樣,
每天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積極地去過。
「該工作的時候就認真工作,
該喝酒的時候就大口喝酒。」
是阿虎對匠人精神,
最樸素的理解。
遠在京都的攝影師二女兒,
最不聽父親的話,
卻也在不自覺地,
踐行父親的精神。
每天早上五點,
她都會在上班前趕到寺院,
拍攝那些早起修行的僧人。
「看到那些努力生活、
認真做事的人們,
就會想起在五島虎屋,
起早做工的那些日子。」
2007年父親節,
57歲的阿虎,
收到了來自京都的包裹。
二女兒出版了人生第一本攝影集,主題是「在清晨迎著朝陽奮鬥的人們」。而她第一個想送的人,就是那個在五島奮鬥了一輩子的父親。
二女兒離家10年,
阿虎嘴上說「不會原諒」。
但看到女兒的那一刻,
還是忍不住一把摟在懷裡。
大女兒、四女兒出嫁時,
阿虎嘴上說著「高興」,
臉上卻早已老淚縱橫。
小兒子高中畢業,
要去外地上大學,
本值得慶祝的時刻,
阿虎卻獨自一人、黯然神傷···
很多東西都會變,
很多東西又不會變。
人生何處不別離。
長期操勞,
加之糖尿病惡化,
阿虎住院了。
躺在病床上的阿虎總想起從前,
一家人一起做面的日子。
「自由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吧!」
是他留給孩子們的最後一句話。
61歲,
阿虎病逝,
他的故事截然而止。
而匠人之家的故事卻還在繼續:大兒子成了船長,大女兒繼承了烏冬作坊,大女婿繼承了制鹽工坊,三個女兒都已結婚生子,次子龍之介成了一名公司職員,當年穿著開襠褲的小兒子也已經成了一名大學生···
1993年到2015年,
紀錄片導演大浦勝,
用整整22年的時間,
記錄這個日本最普通的匠人之家。
日媒評價,這部紀錄片讓「日本小島上的家庭物語得到了海外人的共鳴」,主人公令人動容、充滿力量的踏實勤奮以及對傳統和家庭觀念的重視,在溫馨的家族日常中熠熠生輝。
2016年6月10日,
《五島之虎——匠人父親的22年》,
還獲得第22屆上海電視節,
最佳紀錄片獎。
「在時間面前,所有技巧都不再重要。」
上海電視節紀錄片單元評委周浩認為,22年的跟蹤拍攝週期成為了紀錄片最原始也最有力的表達。
正是在歲月寫就的真實鏡頭裡,
觀眾才得見一個平凡生命,
為家族留下的事業與精神。
阿虎並不是完美的父親,
他有著出生環境限制的狹隘與偏見。
但他卻用自己奮鬥的一生,
讓積極的人生態度和踏實的匠心,
在家族血脈中延續。
「以為父親會一直活下去,
為了我們努力地活著。
不過他告訴我們,
要好好照顧媽媽。」
「想想父親,
真的很溫柔。」
直到長大後,
才懂得你的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