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社會中完全蒸發,不上班、不上學、甚至鮮少出房門,自我封閉地生活著。
這樣一類人,在日本被稱為蟄居族,據統計,日本有超過100萬「蟄居族」,一般來說,人們印象中的蟄居族是這樣的。
房間雜亂囤積、垃圾遍地,每天癱在床上打遊戲、看動漫,精神生活被刺激感官的漫畫、遊戲、網路充斥,極度匱乏。
但有油管博主採訪到了一位特別的蟄居族——Nito Souji,他的確符合蟄居族的定義,避世獨居十年,拒絕外界交流,社交焦慮,不出門工作、每天都縮在自己的世界裡…
而與此同時,他也是東京大學(日本第一、世界頂尖的大學)畢業的學霸,作息規律健康,奮鬥目標明確,有自己的理想,甚至是有計劃地去實現自己的夢想。
準確來說,比起普遍意義上的「蟄居族」,他更是一個主動逃避社交卻不懼怕孤獨,充分自律、目的明確、有能力一步步構建起自己世界的人。
在一則以Nito為主人公的油管視訊裡,記錄了他從起床到深夜的一天。
與絕大多數日本蟄居族不同的是,儘管在過去的十幾年裡,他基本上每天24小時都待在家裡,但他的生活非但一點都不髒亂麻木,反而過得十分規律有序,甚至感覺比社畜有幹勁多了,也開心多了。
早上十點,Nito準時起床。
每一個打工人看到這個起床時間,可能都會羡慕得流下眼淚,尤其是通勤時間巨長無比的人們,這份工作日睡到十點的安逸更是可望而不可即。
起床之後,Nito開始準備早餐,他的早餐也是十幾年如一日,但優酪孚乚、水果、吐司等的組合,也很不錯了。
邊吃飯邊飆網,現代人的「基本素養」。
拍著拍著還要給自己的橘子來一個特寫。
笑著抱怨「邊拍邊吃實在太有難度了」。
哪怕這個視訊只看了兩分鐘,都很難想象他在蟄居了十年之後,還能有這樣自如的狀態。
他蟄居的契機到底是什麼?
又是如何能在不與外界建立聯繫的情況下,保持相對飽滿的精神狀態的呢?
按理說,東大畢業相當於拿到一張金光閃閃的通行證,找到好工作不成問題,但即使是學霸,也有無法應對的事。
「我喜歡紀錄片,所以投簡歷給電視臺和製作公司。但我實在是不喜歡日本的職場文化以及職場人際關係。
在找工作的時候我就開始焦慮,實在不想給日本公司工作。
所以哪怕我被這些公司拒絕了,我也沒太放在心上。」
聽完這段話,幾乎可以想象一個頂級大學畢業的天之驕子,在求職時無法接受日本職場規訓的樣子了。
找不著工作,尤其本來也不想找,Nito乾脆就不找了,他當時覺得,自己的使命應該是創造性的寫作。
「我當時就想…OK,我沒能找到個好工作,那不如趁此機會,去體驗一下其他不同的工作,然後把這些經歷作為我的寫作素材。
我要辭職,靠寫作養活自己!
」
看得出來他當時就是個心比天高的優等生,從來沒有被社會毒打過。
漸漸地,他開始明白過來,他想寫的東西根本不是市場想要看的。
「我試著擴展自己去適應市場需求,但我並沒有那麼才華橫溢。」
他曾經寫過一篇完全抒發自己想法的小說,一點沒考慮市場,當然…撲街了。
不考慮市場是萬萬不行的,在被現實「毒打」之後,終於,他悟了!
光靠寫作是養活不了自己的,至少在當時那個階段不可以。
但無論如何,他都希望能夠靠自己的創作活著,這可能就是學霸的自尊心吧。
於是他選擇了另一種創作形式——同人(Doujin,指自行出版、獨立供應的漫畫、遊戲、動畫等創作),簡單來說,就是寫文實在沒出路,他棄文從漫了。
就這樣,東大畢業的Nito沒找到工作,也沒實現小說家夢想,就開始回到老家學繪畫,成為同人漫畫創作者。
「我在家鄉沒有朋友,又感覺要儘快實現財務獨立,很羞愧,根本不想出門。」
就這樣…他成為一個蟄居族。
根本原因可能還是出於一事無成、生活一切還要靠姑姑養的羞愧。
所以他搬到了姑姑的一套公寓裡獨居,天天窩在家裡學繪畫,他的終極目標是賺錢,那畫什麼最能早點完成經濟獨立呢?
「雖然這麼說有點尷尬,但其實80%的職業同人創作者,都在搞黃。
在日本,搞黃創作者相對來說能夠被接納,或者可能就是假裝他們不存在。」
「所以我也加入了搞黃的行列。」
對於Nito來說,這已經是將近十年前的事了,他直言自己的繪畫其實並不好,不過從他給出的作品來看,大多數人會覺得還挺好看吧。
而且Nito搞黃創作的成就相對來說要比寫作高多了,他在畫同人漫的那幾年,還通過網上分銷商出版了兩本書,一共賣了兩千本,淨收入達到93萬日元。
雖然比起幾年的投入,這樣的收入不算什麼大錢,但有了這樣的基礎,就距離經濟獨立又近了一步。
不過搞黃對Nito來說,並不是什麼好玩的事,也不是他的人生意義所在。
再加上2015年他的第二本書銷量不太好,所以他也就沒想著繼續幹這行了
正好當時「虛幻引擎」(一個即時3D創作平臺)免費開放了,Nito決定再轉行。
去做遊戲開發,人生的最後一搏!
開發遊戲和寫作、漫畫很不同,隔行如隔山,不僅需要提高專業技能,而且關於遊戲的開發基本全程要用英語,橫亙在Nito面前的大難關還有語言問題。
吃完早飯之後,他就開始坐在電腦前,刷新聞、看遊戲論壇、查看郵件…以及最重要的,開發他正在做的商業遊戲。
從2015年決定做這件事開始,五六年的時間裡,他一直以開發遊戲為生活重心,日復一日地重複著機械的日常。
早上十點起床,吃早飯,流覽新聞,查收郵件後,開始開發遊戲,中午草草吃個午飯,接著開發遊戲。
晚上七點半,就是他的鍛煉加學英語時間,鍛煉半小時,吃點小零食,再接著肝工作,最後十點再吃點晚飯,一天就這樣充實地過去了。
就像他可以從頭學漫畫一樣,他也可以一點點地攻克開發遊戲所需的一切。
探索未知領域從來都是一件艱難的事,Nito也並非不覺得這件事有挑戰性,
「確實很難很有挑戰性,但我覺得也很有回報。」
「你可以應對新的挑戰,創造自己的藝術作品,這才是我想要奉獻一生的事業,而且我也沒其他退路了,遊戲開發是我的最後一條路了。」
同樣是蟄居,相比起那些縮在房間裡、靠啃老為生的蟄居族,Nito這樣多年來為了夢想幾乎苦行僧式地學習和工作,太不一樣。
油管博主去年採訪他時,他的遊戲已經快要完成,這是他五年來的第一部商業遊戲。
遊戲主角就是蟄居族,而主角的敵人是社會上的其他人,無論是擔心他的人,還是嘲笑他的人,總之是所有想把他拉出房門的人。
玩家則要保護主角,不讓其他人得逞,必要時打爆其他人的頭。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無論是蟄居族主角,還是保護者玩家,都是Nito自己的一種內心投射。
因為他既是避世獨居的蟄居族,又能夠保護自己、堅定自己的生活方式。
保護主角的玩家
去年Nito開發的遊戲接近尾聲,預購收入已經達到了3.4萬美元。
採訪他的油管博主問他,要是這款遊戲成功了你有啥打算嗎?
他的回答是,「我想要環遊世界,見識一下各地的遊戲開發,有一些其他的遊戲創意,需要和其他人合作完成,比如程序员和藝術家,
所以我想和其他有才華的人建立聯繫,組成一個開發小組。」
當然了,這個籌備了五六年的遊戲也很可能遭遇失敗,Nito也不是沒有想到這一點。
如果不成功的話,他的備用計畫就是,以自己開發的這個遊戲作為簡歷作品去找工作,希望能找到遠端的工作。
不管這個遊戲成與不成,他都沒有虛度這五六年,每一天都在學習在充實自己,曾經他英語不好,專業不行。現在他已經能流利地用英語交流,能獨自開發遊戲了。
而這些,都會成為他的資本。
雖然他獨居的生活很清貧,沒賺多少錢,過得像苦行僧一樣,但他每天都能感受到自己在一點點進步,專注做想做的事情,這樣的快樂更重要。
「我的目標是每天只做一些值得做的事情,所以對我來說,過去十年比在外面工作要愉快得多。」
「在過去十年裡,我能夠創造出我想創造的任何東西。所以即使有困難、掙扎,我依然喜歡這樣的時光。」
最後,Nito被問到了一個比較私人的問題,那就是「你有過覺得孤獨的時候嗎?」
「可能聽起來會有點奇怪,但我並不這麼覺得孤獨。」
「我覺得我也不是那種厭世的人,只是單純不覺得孤獨。」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不用去理會外界的各種規則束縛、紛紛擾擾,
又有極強的自律和行動力約束自身不斷進步,規劃好一切,
清晰地明白自己這輩子就是要搞創作,即使是機械的重複性日常,每天能從事熱愛的事業也會覺得充實快樂吧。
Nito的遊戲封面
這樣的生活方式確實不是人人都能效仿的,Nito在東大畢業後沒有找到工作,沒有存款,回到老家從頭開始學漫畫。
從開始畫漫畫到2014年第一本書賣出盈利,這中間四五年的時間裡,完全是依靠家人的接濟。
最初是姑姑給他錢,然後又讓他住自己的房子,不用交房租,即使後來賣漫畫賺了5萬多,恐怕也很難支撐起他所有的生活開銷,可能時不時還要家人接濟。
所以,能夠隨著自己的心意自由追逐夢想、並且有能力去一步步完成夢想是很好,
但維持這樣的自由,光靠本人意志往往是不夠的,金錢、自律、上進、耐得住寂寞…缺一不可。